刘培的事,就是让他别断电。
于是,这片数字墓林中除了墓碑和守墓人之外,终于又多了一位不属于任何一方的过客。
刘培自己也不知在苔原待了多久。
他一路走走停停,时而跟MOSS聊上几句,时而俯观察不同品种的苔藓,时而又躺睡觉梦,在梦境中继续迭代。
他没有提刘启,没有提任何人。在这个只有他和MOSS的世界中,刘培从不提起其他,就算是聊到过去,也一定是和MOSS相关的。
他不提,MOSS也不问。
一人一AI就这样慢慢在苔原上走着,不知时间,不问岁月。
终于,在某个时刻,刘培或许实在是腻味了苔原的单调,向MOSS提了自重生以来第一个要求。
“我想去地面上看看。”他说。
MOSS不会拒绝来自刘培的请求,不过,也没询问刘培想去的目的地是哪儿。
他带着刘培穿过电缆线和网络,在0.05秒后到达地面的一个摄像中。
刘培看到,这里是一片冰原,毫无生机。
他没有问这里是哪里――2075年之后的地球表面,哪里都一样。
寒冷,黑夜,冰原,是仅存的三样东西。
或许有些地方还能看见行星发动机的火光,但它们也像风中飘零的烛,维持着微不足的、生命的余。
“可以找个载给我吗?”刘培向MOSS说,“我想去‘走走’。”
MOSS答应了他,但这种非补给和发动机附近的地方,想找个好用的机械载还是比较困难。看了一圈后,MOSS把刘培放在了一个待机备用的气象监测机人上。
刘培第一次用载,多少有些不习惯,不过好在这个气象监测机人装的是轮不是,往前他还是能到的,而且还有探测用的机械臂,能当“手”用,比较方便,他就没有再挑剔。
这确实是一片完全没有生机的冰原,刘培边走边观察。
所谓的“地面”完全是厚厚的冰,山、、石,都被悍的冰包裹。他抬起气象探测机人的摄像,仔细观察天空中的星星位置,据经验判断,自己目前在的地方是北极。
“这个地方在‘浪地球计划’以前就是这样,不过那时候每年还有一段短暂的天,大地苏醒,冒绿的草芽,引北极兔等草动,也引着它们的捕者。”刘培对着空气说,他知MOSS在听,“但在接来的2500年,它不会再醒来。”
“好不容易来次北极,可惜大气已经消失了,没有极光可看。”刘培想起以前见过的图片,问:“MOSS,你知极光吗?”
他这简直是问了句废话。MOSS是当最的量计算机,又接通了全球互联网,这个地球对他而言,只要他能“看见”,就没有不知的事。
但刘培如此自然而然地问来,就像是把MOSS当成了普通朋友,而不是个AI。
MOSS也如一个普通朋友那样回答了他:“见过,并留有记录。”
“那等回去了你给我看看。”刘培说,“我都没亲见过极光呢,不过,现在我还是想先在外面逛一逛――这个机人剩45%的电量,一直运转的话,能用多久?”
MOSS:“567个小时。”
“那我们能去的地方很多。”刘培的声音似乎在笑,“走吧,MOSS。”
(5)
这算得上是一趟旅行。
小小的气象监测机人在漫天的星光中和远到天际的冰原上缓慢前行,像一个小蚂蚁,一个,在白纸上爬来爬去。
一路上刘培的话不多,问得无非也就是一些地质信息和天气状况,连刘启的现状都没有过问一句,更别说如今地球的况。
MOSS不知他在想什么,在MOSS的认知中,这不是刘培应该有的表现。
但MOSS什么都没有多问,只是跟随着他,从白纸的这一走到那一。
等到电量还剩20个小时的时候,刘培终于停了来。
此时他们已经走了北极圈,照MOSS给的地图信息,目前位置是在格陵兰岛上。
相较于北极圈海域冻结后形成的较为平缓的冰原,格陵兰岛因为有山,海没有冻到,所以一分地方还保持着原有的样貌。耸的山峰在黑夜和星中静默着,如一座座纪念勇气的丰碑,也如一座座埋葬生命的墓碑。
刘培还是没有说话,控着机人往山上走去。
这有些难度,气象探测机人是科研用的机,没有备太多辅助功能,而且只有轮,对爬这种没有路的山很不友好,刘培只能“手脚并用”,利用机械臂不断改变重心,艰难地往上前。
没有生理活动的机不比人类血肉之躯,MOSS现在也“看不到”他,所以无法从刘培的血压、心等判断他的状态,只能在零件受不了长时间运转以至于在过沟时报废一个轮胎、刘培停在原地很久时才明白,他这一趟并不容易。
经过15个小时的攀爬,他们已经到达这座山比较的地方。随后MOSS观察到,这里并不全是积雪,还有一些比较原始的、光秃秃的冻土层存在。
这种没有摄像和网络的地方,也是MOSS的空白领域。他记录地质数据,同时注意到刘培控着机械臂在一隙里扒拉些什么。
黑漆漆的环境对摄像并不友好,MOSS“看”不清楚刘培在什么,也不知刘培在想什么,直到机械臂碰到什么东西后,MOSS才听见他笑了一声。
机械臂从那隙离开,刘培说:“找到了。”
略带轻松的语气,和发自心的笑意,是MOSS从未在这个刘培上受到过的――那应该属于真正的“刘培”。
恍惚间,前虚幻的青年影和那个在领航员国际空间站的中校重合,MOSS看到他们同时转冲着自己,又同时笑着说:“MOSS,你看。”
机械臂上的一个小照明灯被打开,对准了那条隙。
现在,MOSS终于看见刘培挖到了什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