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雪华,不必为我泪。”
如果是为了劝她改变心意,我应当说些更为缜密的话,尽我确实曾期待着能与她一起改变国家,若我与阿照并非对立立场,她一定会是我边最为的臂膀。她从来都不是个只会打仗的鲁莽之士,只是她极少显示自己的才能,仅谈作为武者的能力,她也比这世间绝大多数男要。成为武士或许是她最好的选择,若是一直作为大名的公主生活,便只能被保护在城池阁楼中,因此而埋没一生吧。
她先前一直握着太刀,故此便任由我倚靠在她如罗汉一般立的躯上。可这时我耳际突然划过一阵刀坠地的咣当声,随后她狠狠揽上了我的后背,将我压她怀里。
“你还在这个节骨上替我考量……所以我才要你跟我走,我要你看着我亲手把这个国家变成一幅全新面貌。”
我是有罪的,亦是无能的。母亲忍辱负重将我养大,我却无力拯救她,我一心想着改变这个国家,想着如何踏着他人的骸骨实现自己的野望。若是没有继承母亲的容貌,没有那枚玉璧,我大概什么都不是吧。
便是因此,我才要承受因果报应吧。仔细想来,我也几乎未一件顺遂心意的事。我总在为自己的前路苦恼,在直面与完成大业之间摇摆不定。为了达成目的,我必须自我麻痹,必须去讨好自己不喜的家伙,必须去自己厌倦的事。我始终在毁损自己的安宁,在乱世中盘桓不定。若是仅仅对自己心狠手辣也就罢了,自己的人生总该由自己摧残的,但我又哪里对旁人心慈手过呢?
我还从未向她致歉,我害怕一旦歉就会自己的心意,我是没办法跟阿照生活在一起的,这事我自己也无法决定。大概从我们二人以无法结合的份降生,再被一重重繁琐的名节禁锢住时,我就与她渐行渐远了吧。
“你到此时仍要给予我希望,但我却早已是万劫不复。”
“我本以为你之后会更为大刀阔斧地改革,如果是你,或许能从本上改变整个国家。”
“我又何尝不是如此想着呢。”
“害你变成如此模样,我已经没资格懊悔了。我唯一能的事便是带你离开这里,我想看着你走上安宁的人生。”
她一词一顿地讲着,那句不甚连贯的话语听来并不古怪,不过是因为她此刻正阵阵噎着,连话语间都染上了细微的哭腔。
一时间,我竟也贴在阿照的肩哭了来。她穿整齐肃穆,是要庄严赴死的仪态。可她在我中不过是个被折磨到伤痕累累的小姑娘,被剥了所有纯真,连哭也不能尽兴,阿照早与我第一次见面时的年轻公主判若两人。我伸手去抓她的右臂,方才想起那条胳膊已经然无存了。我把砍她胳膊的人杀了,不过是杀死了最终刀的人,真正令她失去了从前的人生与份,继而被迫作为武士在战场上拼杀的人是我。
“但是我无法抗拒命运,无法忤逆自,我什么都改变不了。”
大抵是看到我如此狼狈的脸孔,阿照不再泣了,她伸手托起我的脸颊,又用拇指替我拭去泪。
“你从来都不需要
且不说我讲的话究竟有什么理,我知自己如今已是不择言,索我就扑到她前,同撒气一般在她耳边厉声说着。
不否定,我该承认她所言不假。不单有她的人生,连我自己也在着不由己的事。要接受自己生而为女的必然命运,为了改变这种命运去种种不愿的事,在自己紧咬牙关作非常人所能及之事时被突然闯的变故捉……
“我的人生,这世间许多人的人生,从一开始就被编排好了。”
这句本该在心中默念着的话语被我坦率讲。是的,我想要建立的理想国便是能跟阿照在一起的地方,不是仅我自的存在被容许,而是要我与阿照仿若日月般交相辉映,所有人都会认可她待在我边,她不用再什么武士或是公主,只要我的伴侣就够了。
“我讨厌你,雪华。”
“我想跟雪华永远在一起,想生活在一个能容纳我们二人的地方。”
人总是俯仰随人的,人总是随逝的,哪有什么能真正决定自己命运的家伙,连那些人的命运都是一开始就被安排好的罢了。像我母亲,在那种境遇有什么办法去逆转一切呢?被逐皇的母亲生了我这样一个累赘,只恨我没早早意识到她为了支撑起残缺的家庭仍要向武士献。所以即便我之后再杀死那个曾“暴”她的武士,除了能解一时之快又羼什么别的意义呢?真正使母亲痛苦不堪的是皇室,是这时代,是生起就被决定好的份,从一开始就不该被诞的我更是令她雪上加霜。
她忽然间如是说着,抱着我的左臂亦松开了一些,我抬看她,只见她脸上的泪正似珠串般一滴滴落。